父子战争

     最近跟父亲吵了两次架，加上春节期间的一次，已经是2011年的第三次了。我早过了青春的叛逆期，在那个叛逆期我都未曾揭竿起义，这时候是没理由要篡位夺权的。原因都是很小的事情，反映的却是两代人的隔阂。我不想去说谁对谁错，我只想说人人都有选择生活方式的权利，即便你为我父，我为你子。尊重孩子，尤其是成年的孩子。

  前两次吵架因何而起，我已经忘了，无外乎围绕我怎么对待钱。很奇怪，我们的父母关心我们不是从过的开心与否，是否健康开始。他们从钱下手，他们会问你挣了多少钱，你的老公（老婆）男（女）朋友能挣了多少，你的同事朋友同学能挣多少钱，还会顺便告诉你谁谁谁发财了，谁谁谁破产了。钱很重要，但亲人间关于钱的话题越多这个家庭越没有欢笑。我的手机在用了一年多后，因为电池不好用，功能也比较单一，终于这个花了一千块的破手机被我摔了买了个新的。对于年轻的我们这是很寻常的事情，一年多不算短，一千块不算贵，既然不好用换个新的是理所当然的。但就是这个十分平常的举动，惹来他多次非议。他时不时出来说一下，你叫一个已经足够节省的人如何受得了这样的苛责？他看到你的新手机就让用保护套，防止脱漆。他看到你买衣服，就问花了多少钱，说两百块还不如买两件一百块，因为他的逻辑是一件花两百买的耐穿的旧衣服还不如总是穿着廉价新衣服。你找到新工作，他言必薪水多少，全然不管你能否应付这份工作。他像一个小气的家庭主妇向同事抱怨一个铁锅居然要十几块。他向我炫耀某个商店有两块钱的毛巾，并怂恿我去那里买。他这完全不是在节约，是在虐待自己的人生。他节省的钱我没有看到，失去的生活质量却是显然易见。我不要改变从苦日子走过来的他，可是他至少得尊重我的合理消费方式吧。如果我一年挣一万，花五千买了个苹果手机，我是打肿脸充胖子，事实却是我放弃了一个花半个月薪买的使用了一年多的手机，值得动不动念叨吗。对钱过分在乎的人有两种：深知得来不容易的有钱人和没本事挣钱却像守财奴的人。一个连自己的孩子的高中学费都无法保证的父亲有什么资格批评他用钱并不奢侈的行为。关于金钱观的代沟，我不能改变他，他却总想改变我。我试图解释说，如果你我挣钱都不消费，商品需求不会旺盛，工厂就会接不到订单，工厂没订单，不需要招工，工厂不招工，我们大家没工作都去喝西北风？然后就成了我会歪理邪说，好吧我妖言惑众我巧舌如簧我有三寸不烂之舌。

 

父亲一辈子不会挣钱，他不抽烟不喝酒不打牌没有任何花钱的爱好他勒紧裤带省吃俭用他绞尽脑汁费尽心思千方百计地为了让毛泽东在口袋多呆一会儿也没能让我们成为小康家庭，代价却是失去了许多小花销足以满足的乐趣。他节省一辈子，抠门一辈子，节省的钱还抵不过大款们在赌场上一个小时输的筹码。小时候看到同龄人大手大脚，我都会惊叹，我吃惊于他们的花钱能力，更为自己的花钱能力自卑。他们的父母向别人控诉他们败家时，通常会得到不会花钱就不会挣钱的安慰。那时的我觉得此言完全荒谬，花钱其实人人都会，只是迫于囊中羞涩不敢花而已，而有钱人未必不抠门。可是再揣摩这句话，的确是有道理的。你敢乱花钱，花完了，你肯定要想办法弄钱来花。在花钱的欲望下，自然产生如何挣钱的动力。你想着办法省钱，压缩开支，可怜的钱在你手下还总能度过难关，你就不会很努力地想办法挣钱，你会被自己省钱的高招折服。看到中国的贫困标准是年收入低于1900多块即为贫困，我怀疑是不是打错字了，然而没错就是年收入。在通货膨胀的今天，年收入1900块肚子都填不饱，这样的人是不幸的，可更是无能的。他们可能像我父亲一样满足于勒紧裤带过日子，习惯于就着咸菜啃馒头，那些敢于走出家乡在城市的大街上捡垃圾的老头子老太太都比他们强不知多少倍。他们可能对一毛钱的在乎程度比我们对十块钱的在乎程度还高，问题是钱不会省出来，省出的是你可怜的生活。有时候，他们只需要一根烟就能满足一年的奢望，打着为了他们的孩子他们的亲人他们的家庭的美好旗号，他们省下来了，但是一根烟的钱在什么都贵就钱最贱的时代于他们的美好初衷的帮助并不大，乐趣却永远不会得到。活着如果不为了高尚不为了有意义，自在一点潇洒一些难道不比近乎自虐狂的委屈让人在死的时候更痛快吗？

硬邦邦的道理没有说服力，讲个故事。有个主妇买了一箱苹果，里面有个烂的，她舍不得扔掉，用刀削去烂的那一边，吃了这个烂苹果。第二天，又出现了烂苹果，她重复了第一天的行为直到吃完这箱苹果，最后主妇发现整箱苹果下来，竟然没吃一个好苹果，她反思到应该扔掉烂苹果，吃那个快烂的，悲剧就不会发生了。而我的父亲和千万个父亲就是那个主妇，他们如果一直这样，他们会发现他们的人生其实一直都有好苹果，可是光顾着消灭烂苹果，好苹果也变成了烂苹果。他们是旧时代的人，年幼时正是吃不饱肚子的时候，刻骨铭心，如今生活虽然不算优越，可还是保持旧习惯，总想着省，也没省出个小康。

父子战争不是拳脚，是视角。观念的不同，必然导致人的冲突。